吴孟达 | 孤独星球

编辑:波斯
时间:2019-06-28来源于:YOKA
吴孟达 我成长背景特简单,父母是普通的小市民,做一点小生意,父亲比较严谨,从来不开玩笑的。父亲是厦门人,因为他的工作,我7 岁就和全家移到香港,他自己搞了个很小的药材店,我两个弟弟一个姐姐还有我的姥姥七口人,挤在一个十几平的房间里。那个时候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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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孟达

我成长背景特简单,父母是普通的小市民,做一点小生意,父亲比较严谨,从来不开玩笑的。父亲是厦门人,因为他的工作,我7 岁就和全家移到香港,他自己搞了个很小的药材店,我两个弟弟一个姐姐还有我的姥姥七口人,挤在一个十几平的房间里。那个时候也穷,几百块的工资要供七个人,只有爸爸在工作,妈妈要照顾我们其他人。

我从小喜欢看电影,当时也没什么钱,开播的时候可以在一队人里挤进去,躲在厕所,验完票才跑出来,常常这样看免费电影,看完还喜欢模仿,回到家对着镜子又唱又跳,父母也不管。我不喜欢读书,跟读书无缘,我只念到初中,父亲在香港做一些比较高级的药材,花旗参高丽参燕窝虫草这些,还有极品鲍鱼,我在店里打下手,切割那些东西。趁老爸不注意经常把最好的一块放到嘴巴里,少年时就这样子。

偶然有个机会看到训练班第三期招生的消息,我心头想,当演员多好啊,就冒昧地去报名了。当时有几千人,我觉得也是运气,第一期和第二期的要求条件是18-24 岁,高中毕业,两期以后老师觉得有些角色还是可以放宽一点所以就扩大到16-30 岁,学历要求初三,我才勉强通过。最后我们录取了41 个学员,一期训练一年。我是其中一个七人组的组长,当时可能还有点小天分,所以给老师的印象挺棒的。我分到了周润发、林岭东、伍润泉、邓英敏,还有两个女生。那段时间算是很难忘的。林岭东和周润发都住在香港,那时候海底隧道还没好,11 点过后就没有船坐到香港那边,他们就会来我九龙的家里住,地方也够,随便躺地下嘛。

从TVB 刚毕业时我二十三四岁,中途老师觉得不怎么样的就淘汰了,训练班最后剩下有22 个人在那一年毕业,而签约全职的只有7 人,我是其中一个。像周润发毕业了两三年还在当临时演员、跑龙套,偶尔有一句对白那种,他签的是半职,没有底薪,来一次给一次钱。每个人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,中间周润发差点被踢出去,我们为什么知道呢?因为杜琪峰在写字楼做一些勤杂工作,跟我们特别好,他听到老师私下提起周润发:“哎呀他那种身高180 的,哪里找女主角配他”,那时候不流行他这种类型,差点被踢出去,幸好没有,不然埋没了一个人才。

我所谓爱上电影当时也只是贪慕虚荣吧,也没有真正懂。1979 年到1980 年之间,《楚留香》在新马泰和台湾的爆红,把作为男二号的我还有郑少秋赵雅芝,都捧上天了,整个人膨胀得很厉害,到哪里都像现在的周杰伦一样。酒店门一开,一大堆男的女的,特别是女性都会送你一些小礼物,对你喊,很容易就膨胀。很多所谓的大哥和搞生意的都愿意和演艺圈的人打交道,有事没事就请你吃饭之类的,拍到很累了也需要应付着去陪着吃喝玩乐,有时候他们跟制作方很熟,老板也给面子,就常常带你去这里赌博或者那里喝酒。我当时很天真很不成熟,也不会太保护自己,都快30 岁的人了,却因为性格豪爽,不管他们用心何在,称呼我兄弟我也会把他们当成兄弟,后来才知道请你喝酒吃饭原来都有目的。

那段时间天天喝酒泡妞赌钱,短短一年就把钱花光了还到处借钱,当时去找周润发借钱,因为他是我同学,走到绝路没办法了我就去找他,他拒绝了我。我当时觉得“哎你怎么啦?我们那么好的朋友你竟然拒绝我?”

堕落是很快的,快到一天两天就可以掉下去,爬起来却是很慢的,1981 年到1984 年是我一生的转折点,TVB 把我雪藏起来,但公司已经对我不错了,还给我留了薪水,演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角色。我没有怪公司,只是在想要怎么爬起来。当时把赌博喝酒统统戒掉了,薪水里有一半都要偿还给债权人,所以生活过得仍然不好,但你必须咬牙。

曾经我为了吃个猪脚就开车从台北到台南过去,年少轻狂自视无敌,觉得自己的表演是最棒的,其实都是狗屁。跌到谷底最拮据的时候兜里只有买一包烟的钱,那时候说想买一包烟,呵,没钱,我要先保证基本的温饱。当时我的月薪是3800块,一半作为生活费,其他的拿来还债。香港有规定破产的人不能乘坐计程车,除非朋友给钱。车子等东西也不配拥有,需要先把债券还清才行。

那两年里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,自己却跑去喝酒买醉,高利贷上门要账,我们不懂报警,更不愿意外扬,毕竟不是什么好事,他们就抓住你这个弱点,故意在门口大吵,幸亏那时候还不流行在门口泼油漆写字。我当年也想过要自杀一了百了,最后还是怕死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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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四年里我就默默看一些表演的书,看老前辈怎么样去演戏,之前的老喜剧片你依然觉得它好笑,就去找原因,反过来你看到的喜剧很没意思,那以后就不要往这个方向去演,这是最简单的道理。在1984 年底到1985年初,公司又给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,就是《新扎师兄》,我在里面演一个教官,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表演的方法有新的概念了,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表演。

我有一个理论是“演反派要演到人家同情你和爱你”才行,以前不是这样的嘛,演反派就要人家骂你,丢你垃圾,我的理论不是。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在做坏事的,如果知道自己在做坏事,很多事情他就会不敢做,只有社会把他逼到墙角,比如没办法赚钱,为了家人他就会给自己找理由——我家也要吃饭,我再不拿东西回去他们就饿死了,那怎么办呢?

老婆孩子不能做事那我就去抢,是社会逼我的,可我在老婆孩子面前还是一个好人——很多坏人是这样想的。“你们抓我吧,只要我家人能过”,这是人性。你用这个角度演出来观众会爱上你也会同情你,你不是为了反派去演坏人。

我在戏里面哪一个不是反派? 三叔贪钱、好色、利用周星驰;太保也是一个反派。海公公也是一个反派,你就是要把这个反派颠覆,做到可爱又合情合理。也看你有没有找对方法,不能硬把反派掰过来。

工作太容易应付了,但这样你自己会觉得不开心。我为什么要当演员,就为了几个钱吗?那就太没意义了。四十几年,直到现在我还是这样想:最好每部戏都能从零开始,虽然很难。我以前演的《苏乞儿》《大话西游》很成功,但那是过去的成就现在的成见,都是自己最大的敌人。你可以当一辈子演员,一辈子配角,问题是你愿不愿意去尝试和踏出新的一步,比如去做导演或者编剧。我觉得我在表演领域里还有很大的空间,我还有潜力和发挥的余地。我已经做到极致了?经典了?最标准了?并没有,没有真正的所谓标准。现在周星驰当导演当然有他的满足感,因为导演是司令官,谁都会为你服务,司令官打胜仗那种满足感可不得了。

有人讲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,但是没有士兵怎么会有将军呢?从没有到有,才是演员最宝贵的创造。我自己最喜欢的角色是《天若有情》里的太保,是跟杜琪峰合作的,他指定我来演,我表演的弧度可以很大很广。太保的形象是什么?杜琪峰给我的提示就是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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